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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故人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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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故人相見

壽康宮中的熏香乃茉莉薄荷所制,香氣清淡宜人,正適合夏季用香。

身側的宮女輕輕為奴兒搖扇,皇太後大拇指一顆一顆地撥動手裏的木佛串。她睨了一眼座下的太子夫婦,“哀家庫房裏有一尊送子觀音,拿回去放在東宮裏頭,來年爭取給哀家添上一個皇曾孫。”太後的視線落在東裏弈身上,“太子,要多加努力啊。”

“皇祖母放心。”許是太後的話有些直白,東裏弈顯得無所適從,他有些尷尬地起身,隨意找了一個借口便先行退下。只留奴兒一人在壽康宮陪太後說話。

太子走後,經過少許的沈默。奴兒率先關切地開口,“方才在壽康宮外遇見了薛太醫,如今又瞧著皇祖母精神有些不好,要不要孫媳給皇祖母捏捏肩,揉揉額頭。”

皇太後輕嘆一聲,她頗有些欣慰道,“難得還有人關心我這個老太婆。你啊,跟你娘一個樣,貼心得很。捏肩這些事自有下面的人做,太子妃的心意哀家知道了。”

“皇祖母這是說的哪裏話。能為皇祖母捏肩捶腿是孫媳的榮耀。何況不僅是太子,陛下也是日日掛心皇祖母的身子。要孫媳好好照顧皇祖母的身體呢。”奴兒笑的明媚如花,倒真真像一個孝順媳婦。

提到元安帝,皇太後臉上的笑意頓時少了大半。她語氣冷淡地開口,“哀家的身體如何才能大好無憂,皇帝再清楚不過,可他就是不願意隨哀家的意。”

奴兒起身走到太後身後,輕輕開始替她捏肩,她試探著問道,“皇祖母可是為了梁王殿下的事?”

說起梁王,太後的眼裏頓時露出一絲警覺。她立刻反問,“你如何知道?”

“六宮上下誰不知道皇祖母與梁王殿下的母子情深,誰不知道陛下與梁王殿下的兄弟之情。如今梁王殿下即將離京,難免會有離別感傷,皇祖母千萬不要憂思成疾。否則,陛下必會十分自責。”

奴兒的話裏五分真五分假,真的是太後與梁王的確母子情深,至於這兄弟之情則要另當別論了。之所以如此說不過是想要看看明面上母慈子孝的太後皇帝的真實感情而已。

太後雖然尊貴,可到底拗不過皇帝。她何嘗不知道皇帝對她雖然孝順,可是在對於梁王的事情上,他總是心有埋怨的。她也不敢在皇帝面前過多為梁王說話,生怕話說多了,只會加重皇帝心裏的不平衡。屆時反倒給梁王惹來不必要的禍端。

她緊皺眉頭,重重地嘆了口氣,“其實哀家也不求皇帝給梁王什麽高官厚祿,只求皇帝將他的封地移得近些。罷了,皇帝的孝心哀家也知道,又何必強求這麽多,人生總是要有遺憾的。”

看太後的話裏隱喻的意思是要自己去幫她辦事了。奴兒一臉了然,她淡淡地說道,“皇祖母可知所謂遺憾都是人一時不爭,並非天命,所謂人定勝天。”

“難道你有什麽辦法?”太後問。

“聖意難改,聖心難測。孫媳不敢妄言。”

太後垂眼看著地上的壽福金桃紅絲地毯出神,她動了動身子,略有些疲憊地揮揮手,“哀家乏了,你也早些回去吧。”

奴兒低頭,“那孫媳改日再來陪皇祖母說話。孫媳告退。”

從壽康宮出來,竹遠候在門外,“太子妃娘娘,殿下去了禦花園,吩咐您出來後到雍和門等他,一同回東宮。”

奴兒一面走著一面問,“好端端的他去禦花園做什麽?”

竹遠笑笑,“自是去乘涼。”

對於竹遠敷衍的回話,奴兒不以為然,她笑笑徑直走在前方。穿過一重又一重的長廊宮道,奴兒走到一顆梧桐樹下停留許久。這裏,有她和東裏裕陽的回憶。

東裏裕陽太單純善良,奴兒見著他,總是想要拼命將他的純良留下。她希望在這個世上總是會有那麽一個人是為自己而活,活成自己肆意灑脫的樣子,而這些,這是她一直想要而不能要的東西。

她微不可尋地嘆了一聲,緩緩轉身離開,走過一個拐角,迎面走來一個青色的身影。

奴兒的內心一震,那是東裏裕陽,這是她與太子大婚後第一次見他。他清減了不少,臉色有些蒼白憔悴,比起以往失了幾分生氣。見著奴兒時,他的眼中閃過一絲光亮,隨即而來的是失望、傷心、無奈。

她們就這樣迎面走著,一左一右,兩廂無語。

手突然被一片溫熱包裹住,奴兒回頭,不知何時東裏弈已在自己身後。他牢牢地握住她的手,握得很緊很緊,仿佛在宣告身側的麗人是他的物品,不容任何人侵犯。

奴兒收回視線,不再看東裏裕陽。她直視前方,只是餘光瞥見那抹青色,總是會讓人心中溢起愧疚。

東裏裕陽的視線在她身上一直未曾離開,直到奴兒頭也不回地與他擦肩而過走出幾步遠,身後突然傳來宮女們的一陣驚呼。

“八殿下!”

“怎麽吐血了?殿下您沒事吧?”

“快,快去傳太醫!”

奴兒終於忍不住回頭,眼前的景象刺痛了她的眼。東裏裕陽躬著腰,一手扶在紅墻上,地上有一灘刺眼的血跡。他還在咳嗽,還在不斷地咳血。他看上去仿佛驟然蒼老虛弱了十歲。

再也無法忍受心中的愧疚之感。奴兒轉身想要沖過去扶住他。他一生慈悲為懷,救了多少人命,怎麽能如此虛弱,又怎能在如此虛弱之時身邊沒有人像他扶住別人那樣扶住他。

然而一股極大的力道禁錮著她的手,東裏弈的眼睛仿佛能放出寒光殺人。奴兒心頭一驚,她感覺到了東裏弈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濃濃的殺意。

東裏弈握住她的手,冷冷地道,“清楚你的身份,現在你是東宮太子妃,不是八皇妃。”

頭腦瞬間清明,奴兒當然清楚,比誰都清楚。她強忍下眼中蓄滿的淚水,努力地抑制住自己內心的起伏。她緩緩地走在宮道上,每一步都無比沈重,她會記住她放棄了自己,放棄了良善,放棄了自由,只是為了討得一個公道,為了站在皇城頂峰俯瞰眾生。

身後的喧鬧聲漸漸消散,奴兒麻木地走到雍和門外,她擡頭看看這四方的天。一滴淚不經意間從眼角滑落。她是無奈的,也是自願的。沒什麽可怨的,只不過是心中有那麽一絲不甘心而已。

東裏弈盯著她看了許久,突然一個箭步上去摟住她。看到這樣的她,他就會不自覺地想起很多年前那個關在冰窖裏不服輸的女孩,她一直如此要強,什麽都要逼著自己。可就是這樣的她,讓他第一眼就難以忘懷。

他在暗室裏不見天日,一日又一日地等下去,不過是因為有一個念想。每每看到那張錦帕,每每拿著那塊玉佩,一望無際的黑暗,似乎對他來說也就變得沒那麽漫長。

沒有人知道,當他聽說她和八皇子之間的關系時,他有多麽憤怒,多麽嫉妒。從那個時候他就發誓無論如何都要將她留在身邊,無論她願不願意,便只是一具軀殼,他也要留在自己的身邊。

所以他拼了命地想要離開暗室,他等待了多年的時機,就在他的孿生兄弟,真正的太子出征時,機會終於來了。

他知道德妃一黨必然會為了儲君之位對太子下手,也知道皇後一定會派出執金衛保護太子。所以他暗派人馬跟隨其後得漁翁之利。

兩黨爭鬥,強強相爭,兩敗俱傷。太子倉皇出逃,是他暗派人馬殺了太子嫁禍德妃。因為他知道看太子一死,重皇位的皇後絕對不會向德妃認輸,她必然會鋌而走險讓他冒充真正的太子,自己就是皇後手裏握著的唯一的籌碼。

為達目的不惜殺死親兄弟。他狠毒嗎?是,他的確狠毒。可是當他六歲讀史書之時,他就明白帝王之家,同室操戈,一向如此。

他算準了一切,終於可以走出暗室,活在陽光之下,接近於她。不必在她問你是何人之時,局促的不知道該怎樣回答。

他有了名字,有了身份,有了她。即便她心裏一直想著八皇子。可她終究是他的妻子。

許久,奴兒推開東裏弈,“殿下這是做什麽?”

東裏弈放開她,踩上腳踏走上香車,回頭看了她一眼,“還不快上車。”

奴兒乖巧地上車,安安分分地坐在東裏弈的右手方,保持了一人的距離。他仿佛有些不滿,身後拍拍身旁的空位,到底受不住他的視線,奴兒還是不情不願地挪了過去。

“我困了,借你肩膀靠一靠。”

不容奴兒拒絕,東裏弈偏頭靠在奴兒肩上閉目養神。夏日裏的衣衫本就輕薄,奴兒甚至感覺得到東裏弈又長又卷的睫毛碰到自己脖頸。

她僵硬地提著身子,一路撐到了東宮。下車時早已腰酸背痛。

竹遠的兄弟竹清遠遠地就走上來,“啟稟殿下,建安侯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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